【神紫/じぐひら】洄游

*现背

*1周年快乐!





一场漫长的拉锯。神宫寺双目紧闭,意志被架在炭火上反复炙烤着,所有思绪和理智化作如瀑落下的涔涔热汗,被排出体外。对分秒的感知被无限拉长,身体上的违和却似乎越来越远,灵与肉彼此离析,他有种自己渐入化境,即将入定的错觉。


“嘀铃嘀铃。”屋外隐约传来的手机提示音让他眉梢一跳,睁眼的瞬间被掉进汗滴刺痛。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检查下是否有重要消息时,接二连三的铃声此起彼伏响起,他缓过来一些,耳目渐渐清明,依稀辨认出是某个特别关注好友的提示音。


他猛地站起身,一下子被冲得有些犯晕和恶心。紧了紧围在腰上的白色毛巾,就迈步往屋外走。


“喂,犯规啊。”旁边的岸睁开一只眼,满脸鄙视,斜睨着他。


“等下再战。”


神宫寺走出密闭围合的潮热空间,接近窒息的后劲涌上来,少见地露出极不痛快的神情。他深深汲了一口还透着凉意的新鲜空气,从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解锁,看着那个名字,也没察觉到自己表情一瞬间的柔和。


[来我家一趟。]

[-地址-]


他盯着这个陌生地址入了神,停在编辑栏的手指始终未动。平野约是等得急了,直接拨了电话过来,他却抢先出声问道,“你搬家了?”“……嗯。”平野像是不知如何回应这个理所当然的问题,顿了几秒才回应,也没有继续往下解释的意思。


“那我要带点什么来吗?”他很体贴地没有追问,只是俯视一圈自己衣不蔽体的窘态,踹了个手机就出来跟人蒸桑拿,两袖空空怎么看也不是适宜登门恭贺乔迁新居的状态。


“玩儿这些虚的,”平野道,“不用,你人过来。”


“岸跟我在一块,”神宫寺笑了笑,回头看了眼还在自己和自己的精神缠斗胶着的岸,油然而生一股敬佩,“要不要也叫他?”


“你自己来。”平野说完这句便挂了,留神宫寺一个人对着断线的忙音困惑,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他行动比脑子快,正在穿衣服收拾的时候岸推开门,脸红得跟被刚捞出来的虾子,弓着背上气不接下气厉声控诉,我靠你……你这是……逃兵啊。


“不好意思,下次约吧。”他爽朗地扔下这句话就麻溜走人了。



幸好离得不太远,他报出地址又补了句麻烦开快点,师傅侧头淡淡翻了个白眼,一脚油门疾驰而去,没来得及闭合完全的车窗泄入一线冷峭,他不禁打了个冷战,入冬了。不到二十分钟便达到公寓门口,许是平野打过招呼,他在一楼登记了个人信息,管理员给他刷了电梯门禁。


门没锁,他步入室内,习惯性脱了鞋整齐放好,抬头才注意到屋里边一点灯没开。横向贯通的客厨一体布局,采光被大片落地窗帘遮挡,截断晨昏两界,一室晦暗。神宫寺还是秉着礼节敲了敲门,然后继续往里走,借着一点走廊外边透进来的光,看见平野盘腿坐在阳台地上,投下灰色的影子。被来人响动惊了一下,便像某种机敏的动物,腾得起身,又因为小腿发麻,重心一错,从几厘米高的地台上生生摔下来,幸而砸落在黑色沙发上。


神宫寺加速小跑,蹲在边上问他有没有事。


“没事,我给你开灯去。” 平野脸埋在冰冷的皮革面料里,抽动了一下下肢,又很快放弃挣扎,发出闷闷的鼻音,“不行,我腿好麻……你去开吧。”


神宫寺失笑,他撑着膝盖站起来,摸索着打开了开关,没有主灯的设计,几个错落的筒灯和墙壁内嵌的灯带泛着暖黄柔光,他才看清整个客厅空得发冷,没有茶几和电视,只搬了惜若珍宝的大沙发过来。模型玩偶之类的装饰器件都还收在箱子里,覆着透明胶带,打上标签,歪扭着散落在厅室一角,如此匆忙,自然也不可能给他这个客人奉茶递水。


平野倒不是不识礼数的人,线上聊天也会为了谁先发出最后一句收尾而纠结,对自己却从来无需客气。他也早忘了这份熟稔亲狎到近乎无耻地步的相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总是从某一天起平野可以随便挂他电话,随时call人出来作陪,犯懒了便往那一瘫随意支使,予取予求。平野一等人都笑谑他日后肯定是被女生牵着鼻子走的,神宫寺条件反射开口便反驳,甫一思量又觉得这话没什么错,但他又受用得要死,乐在其中,仿佛嗜爱受虐,说他喜欢这份不客气也不为过。


想去卧房随意转转,他穿过走廊,不经意扫过一眼小小的储藏间,被堆放在墙边大大小小几个纸箱子吸引了注意,走近一看上书“组装式围栏”几个小字,一边散落着尿垫,狗窝,宠物粮之类的。身后平野还在唤他,他只用拇指和食指捻起其中一根磨牙玩具,转出房间回到客厅,似笑非笑问道,“别跟我说这就是你搬家的理由。”


平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发小家的狗生了一窝崽,他去叨扰探望过一回便再也走不动路,在对方忧虑的眼神和反复确认之下,一狠心,夸下口表示他领养定了,风雨不改。


他掏出手机把照片和视频展示给神宫寺看,闭着眼的幼犬半窝在母亲柔软偏长的麦色毛发里,他带着半炫耀的语气问很可爱吧。神宫寺嘴上附和,哇好可爱,心里想好似拖把上长了个脸。


成年后能有十多公斤,没大到牵出去遛时令路人侧目胆颤,也没小到让原先租住的公寓允许饲养。


“这里我也是磨了好久才答应我养的。”平野说,“过两天都整理好了就能把狗接过来了。”


神宫寺一时语塞,他想说这是问题所在吗,他又不是没看过平野抱完猫以后脖子漫上一片红疹,整个下午打喷嚏打到整个人都差点被后坐力震飞出去,好了伤疤忘了疼啊这是。平野抱着手机,神情柔软而着迷,他没忍心说出什么指责的话,“那你做好一年四季打针吃药的准备了吗?”


“这个嘛。”平野目光向左前方瞥了一下,神宫寺顺着视线转头,看见一座还未拆完的空气净化器,内心更是深深的无语,准备齐全啊。


神宫寺觉得平野这么横冲直撞杀伐果断来源于他适当的钝感和粗神经,用脆弱的血肉躯体来验证,体察这个世界,试探会痛的底线,推演和归纳属于他自己的规则。在他所有认识的人里,平野是最不相信注定的因果的,对宿命最嗤之以鼻的人,才会对无法受自己掌控的任何事物感到恐惧。他以为他痛了才懂收手,但如果一个人够犟,他只会觉得,我为什么不能拆了那堵墙?


为什么是平野。爱好,志趣,品位,如果就是因为这些肤浅的消遣方式,这些虚幻的联系——可他是像水一样活泛,圆融又狡猾的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揣测和迎合都不动声色,释放有害幻觉,他可以让谁都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特别的那个。也许,也许是因为那些不同吧,也许是在拆解他的复杂的过程中也发现了自己。神宫寺想,也许除了不客气,他也一样喜欢他的不悔改。

 


 

*

神宫寺上一次帮平野搬家还是去年冬天,平野领地意识很重,还有点洁癖,很多零散又贵重的私人物件,爱惜的贴身用品,都不太愿意外人碰触。神宫寺帮他条理清晰地收纳起来,末了不忘说句你还是打个锁吧,失窃了我不就成第一嫌疑人了。平野说这么麻烦啊,那把你家当都赔我算了。


从客厅转到卫生间,环游一圈,发现除了个别未拆封新添置的家具和装置,基本都已经收拾妥当。一个人搬家一个人收拾一个人去看电影一个人逛街,平野好像没有那么需要他了。他没觉得多欣慰,这个骤然降临的想法淹没了其他一切情绪,直到平野脚步声渐近了,神宫寺后知后觉回神,一手攥着门框,挤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哂笑。


“诶我卧室窗帘好像还没装,你能不能……”平野定睛看他,“不是,你这什么表情啊。”


神宫寺没接他话,回首向主卧望去,窗外夕照尽褪,夜色将浓,几片慢速涌动的灰色流云,自高层旷望,只觉得万分空寥。没等平野再吩咐一遍,他相当自觉地走向靠在落地灯旁边的一捆厚重的遮光布料,之前刚好有过一次自己装窗帘的经验。


“这边窗户高度尺寸和原先的窗帘不匹配,我就重新找人定做了。”平野抱着胳膊监工,“忙前忙后脑子短路了,也没想着让送货小哥帮忙装下。”


神宫寺抬头看了眼,轨道和滑轮都是现成的,按部就班扣上去就行。


约是见对方专心作业,平野不再出声打扰,悄声踱回了客厅,嘴里叼了小半根水果黄瓜,含含糊糊地问神宫寺吃饭没。神宫寺朗声答道,刚跟岸蒸桑拿去了,本来打算顺便去吃个饭的,这不是一接你电话就来了。平野说,哈,那我也太过意不去了吧。语气里却没半点惭愧的意思。神宫寺没回话,平野也特反常的没在他干正经事的时候捣点蛋,一片沉寂,只剩空调运转和暖风出气的低沉的轰响,时间被蒸发静止,粘稠地,缓慢地流动。


“能把这空调关了么?”不知过了多久,神宫寺问。虽不是什么精细活计,但长久抬着胳膊也够呛,他揉了揉酸胀的上臂,手背在额头上拭过一把汗,衬衫被汗打湿贴在皮肉上。平野回他,遥控器应该在床头柜抽屉里,你自己拿。


他从凳子上下来,跪在床边在抽屉里翻找着遥控器,发现和闲置的钱夹,常备药还有证件都随手收在一起,钥匙链和数据线扭结在一块,他看不过眼地一一排列齐整,在最深最暗的角落里摸到一个方正的盒子。也不是热衷窥私,他鬼使神差下打开,黑色细绒上衬着一只钻石耳钉。


“你饿的话要不要我做点什么。”平野征询的声音,伴随冰箱门开合的动静,“呃,不过我这儿可能也没什么……你应该不是太饿吧?”


神宫寺感觉微小的刺痒爬上心脏。还是去年冬天的事。平野在拍的剧目个人戏份告一段落,得了几天空闲,两个人在家玩游戏,顺便约着这段休假去哪放松。俩人菜得不相上下,几轮下来平野干脆把机子往床上一撂,脸埋进抱枕,瓮声瓮气说,好烦啊。下周又有吻戏要拍。


神宫寺索性也不玩了,上半身和平野并排躺着,说这有什么,耍帅还不会啊。平野把抱枕丢开,去踢他的小腿,好笑道,你一个没经验的还挺起劲。一番激将下来他好胜心作祟,猛不丁侧过身子,床因为突然的动作震了一下,他手穿过淡金细软的头发,虎口卡在平野微凉的耳廓,感觉到急遽升温。他搞不清,到底是自己,还是平野的体温。


平野眼睛里细弱的弯弯的星轨,略微不安地游移。没有打理而略杂乱的一簇簇睫毛,眉峰的弧度,痣,接着视野被一片无边无际的晴澈的天占据。平野蹭得起身,下意识一只手去摸自己的耳垂,接着倒抽一口气——我耳钉掉了,神,我耳钉掉哪了。


他也起身,两个人趴在地上低着头四下翻找,堪称滑稽的场面,神宫寺缓慢膝行,刻意避开平野的路线,感觉脑子冷静下来时却不期而遇对方的视线,他不由自主地移开眼神,毫无波澜地说道,你先把鞋子穿上,别一会儿踩着了。


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又重演。神宫寺想,他们最后还是没找到那另外半个耳钉,平野搬走了,也许永远再无下落。就像很多事都不需要后续,也不需要答案,闪回再慢放,是和其他杂物混在一起随手带来了吗?他不知道平野为什么还留着这半副耳钉,让它残缺,形单影只的样子。如果幸运,一百年后它会成孤品,会被拍卖,继续洗牌和流转,可是也许不用十年他就会在被损耗的经过里,终于对这些秘而不宣的心思麻木而绝望。



质地澄澈的钻,折射幽微的寒光,无法捉摸。为什么,为什么又会想起来。如果他心里什么都没想,那应该也不要让他多想。汗液顺着脊沟滑落,蚀骨钻心的痒和涩。被掩在装了一半的厚重窗帘的阴影里,心一点点往下滑坠。


厨房方位传来哗哗水流声。


“我就不开火了,”平野自顾自说着,“你稍等一下,我去我刀又放哪里了——”


他闭眼,又睁开。


“我突然有点急事,”他从卧室闪出来,站在门边,目光落在别处,“抱歉,下次吧。”


平野托着个番茄,从速冻层拿出来有些凉,在两手间来回抛掷着,闻言便停下动作,眼波未曾起澜,只是客客气气地说,没事的,我送你吧。


他拗不过平野,对方一卷外套,推着他出了门,又陪他下了电梯,在大厅的自动玻璃门后,一槛之隔,平野对他说,你没开车来,我载你回去吧。神宫寺杵在风口,面对面像是在说,就到这吧。一冷一热的温差激得他连打两个喷嚏,猛吸了吸鼻子,他看着对方微蹙的眉头,翻飞的发丝被逆光晕染,不由心想这又是什么情绪呢,他也会为自己担心吗,像自己一样,担心他需要自己,又担心他再也不需要自己。他到底会不会明白。


他依然言笑晏晏,不用,我自己打车,外面冷,你回去吧。月轮惨淡,满目萧然,平野就站在原地,看着神宫寺和往常一样摆摆手,走进风里。

 



*

有一阵子,平野来了兴致突然琢磨起做伴奏,一开始用手机和平板应用自娱自乐,采喜欢的旋律,常见的鼓组,几条简陋的音轨,后来捣鼓起电脑编曲软件和付费音色。禁不住闲的人,养狗也是,发展点什么兴趣爱好也是。不过毕竟不算内行,当然他就更不算了,平野把跟他的聊天界面当备忘录似的发,导出一条就要给他品鉴一番,他听不出什么门道,但倒也从不嫌烦,还把最开始那条最粗糙青涩的伴奏音频截下来,设置成专门的消息提示音和来电铃声,说不清是喜欢的情绪,还是恶作剧的心理更多。他隐隐期待,仿若对一个亟待揭晓的整蛊。但真正来临的时候,却更像是失败的惊喜。


日常碰头会,高桥海人第三个推门进来,总觉得哪儿透着不对劲。一个坐这头一个踞那头,中间隔着两三张椅子。他落座,疑窦丛生,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逡巡,也分不清究竟谁避着谁。


“这什么破声,”高桥正纳闷,听见不知道谁的手机传来噼里啪啦的铃声,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抬头下意识寻找源头,却不经意瞥见平野脸上突然青一阵白一阵精彩纷呈,跟吃了苍蝇似的。


神宫寺原本撑着脑袋补眠,后知后觉被惊醒,思索一两秒后手忙脚乱掏出手机按下静音键。他工作场合都会记得调整到静音模式,今天给困傻了。他胡乱抓了把头发,像是做错事被抓包一般有些赧然地低头在桌子底下check消息。


平野刚发来的,问他昨晚为什么没回消息。神宫寺皱了皱鼻子,往上滑聊天记录,不过是狗会叫了,会走了,会壮着胆子从地台上跳下来了。一连几天都是类似内容,这什么狗人啊。神宫寺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昨晚还发了张图片过来,他点开加载,三分之二界面都被幼犬占据,晶亮的眼神。平野抱动物的手法十多年如一日,偎在臂弯,稳稳托住屁股,对动物毛发过敏还热情贴面。照片一角露出潮漉漉的发尾,应该是刚洗完澡。


配文,无奖竞猜,我给它取了什么名字。


[不太舒服,睡得早。]


他打完这几个字,额头砸在桌面上,闭上眼再度陷入黑暗。实际上他昨晚没太睡着,相反还挨到半暝,堆积了快十几条未读消息,手机亮起又按下去,他想,如果这终须有这一天,为什么不是现在。


“紫耀你,”一轮讨论结束,岸满脸疑惑问道,“为什么今天一直带着墨镜啊?”


“谢天谢地终于有人说了,”永濑长呼出一口气,“还以为只有我觉得奇怪。”


神宫寺扭头去看,他和平野并排坐,二十分钟间都没扭头看一眼对方,发现对方果真架着一副茶色方框墨镜。平野嘴角微微抽动一下,缓缓摘下,露出充血发红的双眼。


“换季过敏,”一开口是比平日愈加沙哑的嗓音,“没什么大事,已经在吃药了。”


神宫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近乎脱力地靠在椅背上。你没法说服一个爱咬紧牙根自讨苦吃的人,嘲笑不行,讲理不行,同情不行,如果他真的偏向虎山行,那除非有一天福至心灵,觉察出很多时候并不是事在人为,很多问题,本来就是无解。


和岸的二回战发生在几天后,他正好乐得散心换换脑子,况且这种无益身心的幼稚比赛也就他俩能无聊到一块去,遂欣然应允。


泡完水浴刚进入设施没过五分钟,手机振动加提示音双轰炸,神宫寺背僵了一秒,眼皮开始狂跳。想点别的赶紧想点别的,脑子里闪过来时路过的巨大招揽玩偶,昨晚看的国外美食分享视频,挚爱品牌上个月新出了一款touring,前不久闹绯闻的年轻演员,与圈外女友购物出行举止亲密,好像,好像那家商场离平野旧居也不太远,去年他俩还在那买了同款项链,他已经很久没有戴了——



急促的连续的来电铃声,在他脑子里炸响,持续了约莫十多秒,最后归于平静。


“不能把手机锁柜子吗。”岸有些不满道,身边人已经站起身径直往出口方向走去,“又要走?我说你下次找个别的借口行不行。”


他把毛巾往肩上一搭,眨了眨眼,水珠从睫毛抖落,咬着下唇,忐忑地输入密码。


[现在能来我家吗?]

[要不要来看看小狗,你还没见过它吧。]

[你上次窗帘就装了一半 :)]


发信时间显示隔了两分钟。


[抽屉也没关好。]

[盒子也是。]


屏幕留下带着水渍的纹路,他心跳空了一拍,又隔了一分钟,最新消息从底端弹出。


[你就这么怕吗?]


白色毛巾从肩头滑落在地,接近眩晕的感受如昨日重现。你这定力是真不行啊。身后传来刻意拉高分贝的嘲讽,此刻显得格外渺远。反驳的话语哽塞在半路,喉结滚动一下,他只觉得很渴。



神魂重新被塞回身体里的时候,已经泊在平野新家公寓门口,熄了火,却近乡情怯,脑子空空地呆怔在那。眼前路人,绿化带,远处高楼波动失焦,天地杳然。他忽然想起好像还没有和平野打过招呼,要不要发个消息说一下,摸完狗的话是不是要消毒什么的,他车里常备洗手凝胶和消毒水,烟戒很久了……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拧在一块,他深吸口气,像终于下定决心,去揭晓属于自己的谜底。


好在管理员对他有印象,或是平野提前说过什么,他一路直抵平野家所在楼层,却只见那人蹲在半敞的大门口,旁边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平野听见响动,回头看见他,愣了一下,伸手招呼他过来。不好意思,突然就过来了。神宫寺说。


没事,你来得正好的。


平野小声和男人说了什么,神宫寺愣愣的听从指令,机械地抬起手将食指和大拇指依次放到门锁的金属面板上,反复录了三次。平野家大门是密码指纹锁,他又恍惚听到旁边人说,我下次把门禁卡也捎你一份,省的下次来再麻烦,可能会忘,你记着过两天提醒我。


“你上次叫我来是为了这个?”他听到自己干涩古怪的嗓音,连吞咽口水都有些困难。


“不然是让你来纯干活的?”平野嗓子倒是稍微恢复了一些,“没来得及说你就跑了。”


没过一会师傅提着工具箱走了,两人还在原地干站着,他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问,狗呢。平野眼神暗下去一瞬,说昨天送走了,骗了你不好意思,但整夜整夜咳嗽真的很难受,幸好还没去办注册手续不然更麻烦,有的事没缘分还是不勉强的好,不过,不过它真的好可爱,哎,都没起好名字……他叹了好长好长一口气,又问,你就为狗来的吗?


被压缩的投影在瓷砖地面缓慢位移,直到最后一束白昼的光线被收拢。 


十一月的光景,平野上身只着一件浅咖色粗针织毛衣,光裸的颈项,什么都没戴,接连打完两个喷嚏便显得更狼狈潦草,略长的前发盖过一点眼睑,黑色瞳仁里泛着很浅的波光,说话的时候投注在虚空。


他垂下手臂,长久地沉默,只觉得酸胀一片,这是不是破碎又重建的感觉,像清创的疼,像结痂总是痒。心脏震悚不止,可他已经开始害怕失去。


为什么电话没接却又来了?


你为什么来?


平野一遍遍问。第一天发现他好难缠。



你为什——


模糊又滚烫的呢喃,没到过的距离,没听过自己这样的声音,那么轻而坚定。


来替它陪你过冬天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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